第十八章恨与痛-《出生于1931年的英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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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穷点点头,“过了正月十五,您一定派人找俺,俺等您!”
“好,放心吧!”崔英昌转身向前走去。
吴穷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孔阅先身边。
孔阅先慢慢直起腰,“走吧!唉,如果有一支枪就好了!”
“俺知道哪儿有枪!”吴穷突然想起了村口的树林,他的脸上飘过一丝得意。
那个被吴穷砍了脖子的鬼子的枪掉在草丛里,当时吴穷还故意把那支枪用脚丫子踢到了一棵树下。
“真的吗?草丛里有枪!?”孔阅先的话音很高,他是故意说给他身旁游击队员听的。
其实吴穷的所有小心思与动作都没有逃过孔阅先一双锐利的眼睛。
吴穷带着孔阅先走出了村子,他们来到了树林里,吴穷很快找到了那棵树,他一弯腰把一支手枪抓在了手里,他美滋滋地掂量着手里这支手枪,他满脸满心的喜爱。
几个游击队员突然窜到了吴穷身边,他们二话没说就从吴穷手里抓走了那支手枪,吴穷急了,这支手枪他还没有来得及稀罕稀罕就被抢走了,他满脸的愤怒,他狠狠瞪着眼前的游击队员,“你们,你们,这是俺的!”
“你带着枪不能去任何地方!为了保护你,只能没收!”一个游击队员微笑着看着吴穷,“再说,里面没有多少子弹,很快就会打完了!”
“俺不管,至少打死几个鬼子没问题吧?”吴穷怒气冲天。
“不会的,你还没打死一个鬼子,你就会被鬼子打死!”一个游击队员撇撇嘴角说。
“你瞧不起俺?”吴穷真想举起他手里的砍刀砍过去,他迟疑了,毕竟眼前的人不是鬼子,而是抗日游击队员。
“这把枪以后再还给你!这是俺队长说的!”另一个游击队员温和地看着满脸愤怒的吴穷,笑了笑,“老乡,天快全亮了,赶紧走吧,路上注意安全!以后我们会把青岛从鬼子手里夺回来!”
孔阅先抓起吴穷的胳膊,“走吧!以后他们会找你的,过了正月十五再说吧!再说你拿着枪进不了青岛,如果遇到巡逻的鬼子搜身就麻烦了!”
“不会是打跑了鬼子你们才要俺吧?那还有什么意思?”吴穷有点生气,他嘴里嘟囔着。
“你还小!”一个游击队员说。
听到这三个字,吴穷更不高兴了,“你说俺还小?你们多大呀?”借着月光,吴穷抬起眼角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几个游击队员,他们的岁数和他差不多大呀,为什么他们可以参加八路军打鬼子,他不可以呢?
“队长说,过了正月十五就去找你,他说话都是板上钉钉子,没跑!放心吧!再见!”几个游击队员转身向村子里跑去。
吴穷傻傻地站在原地。
“走吧!天快亮了!”孔阅先拉起吴穷的胳膊,“再不走,鬼子大部队就要来了!”
吴穷很失望地跟着孔阅先离开了沙岭子村,一路上他没有一句话。他们沿着水清沟往南走了十几里路,然后爬过桥洞子,进了城。
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亮,街道上的人似乎多了,人力车夫嘴里一边嚼着东西,一边往前跑着,一边瞪着大眼睛环视着路边的行人,他们在寻找主顾;路口的灯亮着,反射着积雪的光,雪堆上还有几串脚印,深深的,里面藏着一堆杂草和煤灰;路旁的几处房子里也亮起了灯,灯光里闪过窜动的人影;袅袅的煤烟从巷子口蹿出来,呛死人的味道,没有干燥的煤块引不起不冒烟的煤炉;抬起头,啤酒厂上空,高高的烟筒里冒出长长的、黑黑的烟,为什么它不知歇息,一天到晚,一晚到天亮,就那么冒着,冒着……啤酒厂的工人却拿不到工钱,偶尔分点变味了的酒糟,用酒糟煮出来的汤真是喝够了,不喝就会挨饿,喝了就会晕头转向,还会呕吐,这种日子折磨吴穷七八年了,他怀疑他祖母就是天天吃酒糟而死的,母亲的仇、父亲的仇、祖母的仇吴穷都记在了心里,他想,有一天他一定狠狠打鬼子,他要报仇雪恨!
英子和灵子走在去卷烟厂的路上,灵子脸上有了笑模样。
“你哥哥昨天回来了?”英子轻轻问。
“嗯!”灵子笑着应答英子的话。
“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?”英子故意问,“俺替你高兴!”
“我母亲告诉我,昨天下午哥哥才回来,昨天晚上俺才见到他,英子,你知道吗,其实,来青岛后,我这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哥哥。我的哥哥是从部队逃回来的,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吆!”灵子突然放低声音,她悄悄靠近英子,“这是我家的秘密!”
英子一愣,“你哥哥当兵了,在你们日本军队?”
“嗯”灵子抿抿嘴唇,“哥哥上学时坐过牢,然后又稀里糊涂被迫当了兵,他跟着部队来到了山东,他们在山东日照被俘虏啦!”
“什么意思?”英子瞪着疑惑的眼神。
“被八路军俘虏了,又放了,哥哥在来青岛的路上又被抓回了我们日本宪兵队,哥哥在跟着宪兵队去崂山的路上逃了出来……”灵子的话英子只听明白一半。
英子沉默,她心里只有一个问题,就是自己对自己提醒的问题:小心灵子的哥哥,他不一定是好人!这个消息是不是应该告诉宋先生?
英子和灵子的脚步离着卷烟厂越来越近,突然英子她们身后传来了呼喊声,“英子姐!英子姐姐!”
“新丽!?”英子胸口窝一颤,新丽怎么追到了这儿?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?
英子和灵子同时停下了脚步,她们呆呆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新丽由远而近。
“怎么了?新丽!”英子着急地问。
“祖母,祖母,你快回家看看吧,祖母不太好……”新丽满眼泪水。
“祖母怎么啦!”英子一边着急地问新丽,她一边扭脸看着灵子,“俺要回家!灵子,灵子,你帮帮我,你去与监工说说……”英子声音都在颤抖,她从新丽满是泪的脸上预感到了叶祖母出大事了。
灵子使劲点头。
英子拉起新丽,“走,快走!”
叶家祖母躺在床上,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苍白的脸上,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,她张着口,她嘴里喊着,“英子,英子……”
“俺在这儿!”英子“扑通”跪在老人床前,她双手抱住老人骨瘦如柴的手,“祖母,俺在这儿……”
“英子,俺,俺可能等不来那个人啦,也等不来宋先生啦,你去找个人来,找开水铺子的朱家,找朱家老头来……让他去棺材铺子……”叶家祖母断断续续地说。
英子听了老人的话开始大哭,她嘴里喃喃着,“不要,不要啊,祖母,您不要丢下我们……”
新丽新菊新新跪在英子身后也跟着哭。
“祖母,您不要着急,俺去找宋先生来!”英子一边哭着一边站起身来。
“他不在青岛,你快去找朱家!”叶祖母抬抬脖子,她突然又咳嗽了几声。
英子急匆匆跑下楼,她急匆匆跑出叶家小院,她知道开水铺子朱家,朱家在吴莲家的那条巷子口上。平日里都是新丽新菊来打开水,英子白天上班,根本没时间来,所以,她对朱家人不太了解。朱家除了那个朱老头,其他任何人英子都不认识,更没见过,更没有打过交道。今天叶祖母心里只想见见朱老伯,她必须满足老人的心愿。
这个时候朱家已经敞开了铺子的门,铺子门框上的烟筒里“突突”往外冒着一股股水蒸气和煤烟。
英子顾不上多想,她急急忙忙窜进了那扇小门,她嘴里喊着:“朱老伯_”
朱家开水铺子里有一个驼背的老头正在捅咕煤炉,他就是叶家祖母嘴里的朱老头。
朱老头从炉灶旁边抬起头,他眯着眼睛看看英子,“你是叶家的大丫头英子吗?”
“是,朱老伯,俺祖母,祖母可能不行了!”英子的眼泪哗哗而下。
朱家老头听了英子的话,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,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。
“你祖母不行了,到我家来做什么?”內屋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,他一边打着哈欠,他一边系着上衣扣子,他一双俊秀的眼睛在英子身上斜了斜。
英子一时无语。
朱家老头狠狠瞥了那个男人一眼,“混账东西,你嘴里怎么没有一句人话?滚回屋里!快滚!”
那个男人撇了撇他的嘴巴,他一扭身又钻进屋里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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