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23章 压箱底的盒子-《锦绣年代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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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咔嚓!”
朽烂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,盒子彻底被掰开!
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。
没有金光闪闪,只有几把形状各异、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工具。油布已经发黄发脆,散发着淡淡的机油和岁月的气息。
周建刚的手抖得更厉害了。
他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艰难地,解开那已经发脆的油布。
油布一层层剥落。
露出了里面的真容。
一把三角刮刀,刀尖闪着一点寒光。还有一把小小的、极其精致的游标卡尺,黄铜的尺身,刻度清晰,保养得极好,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这几样东西,静静地躺在破碎的盒子里,像沉睡的战士。
它们没有生命,却承载着一个沉默手艺人一生的心血和尊严,也承载着一个父亲临终前沉甸甸的托付。
周建刚看着它们,看着那把小小的、爹用了一辈子也传到他手里的游标卡尺,通红的眼睛里,浑浊的泪水再也无法遏制,汹涌地滚落下来。
他猛地抬手,动作粗暴地将那几件油布包裹的工具抓起来,他像逃一样,转身冲出了灶房,冲出院子,他朝着新风巷的方向,再次狂奔起来。
这一次,怀里揣着的不是妻子,而是几块冰冷的、带着爹的血汗和体温的……钢。
新风巷深处那间破屋门口,翠翠像个小小的哨兵,怀里紧紧抱着那条翠绿欲滴的喇叭裤,固执地站在昏黄的光影里。
她眼巴巴地望着巷子口的方向,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惶恐。
巷子里人来人往,各种目光扫过她,扫过她怀里那条颜色扎眼的裤子,也扫过黑洞洞的门里。
“看,就是她!林秀云就是给她做裤子才……”
“啧啧,一条裤子差点搭上一条命!值当吗?”
“那林秀云也是疯了!头上顶着血窟窿还敢踩缝纫机!不要命了!”
“听说被周建刚打得可狠了!昨儿晚上……”
翠翠听着那些刺耳的议论,小脸煞白,抱着裤子的手收得更紧了,指节泛白。
她咬住下唇,努力挺直小小的背脊,像要替昏迷的林师傅挡住所有的流言蜚语。
就在这时,一道高大沉默的身影,像一阵裹着汗味和血腥气的风,猛地卷到了破屋门口!
是周建刚!
他跑得气喘如牛,脸色灰败,额角的青筋还在突突地跳。
工装外套鼓鼓囊囊,显然揣着重物。
翠翠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抱着裤子的手臂收得更紧,警惕地看着他。
周建刚根本没注意翠翠,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洞洞的门里,嘶哑着嗓子吼:“李红梅!李红梅!”
李红梅正疲惫地靠坐在破屋里的破板凳上打盹,被这吼声惊得一哆嗦,猛地睁开眼。
看见门口周建刚那副模样,她蹭地站起来,几步冲出来:“喊什么喊?钱呢?凑齐了?”
周建刚没说话,只是喘着粗气,伸手就往自己鼓囊囊的工装内兜里掏。
他掏得很急,动作粗鲁,带得外套下摆掀开一角,露出了里面油布包裹的工具轮廓。
李红梅眼尖,看到了那油布包,再看看周建刚灰败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睛,心里咯噔一下,一个可怕的猜测瞬间涌上心头。
她一把按住周建刚掏东西的手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:“周建刚!你……你掏的什么?你该不会……该不会把王师傅给你爹留下的那套吃饭家伙……”
“放手!”周建刚猛地甩开她的手,力气大得让李红梅一个趔趄。
他像头被触怒的困兽,赤红的眼睛瞪着李红梅,“少废话!钱!凑钱救秀云!”他不再理会李红梅,继续从内兜里往外掏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。
翠翠在一旁看着,吓得大气不敢出。
就在周建刚要把油布包彻底掏出来的时候——
“爸——!”
一声带着巨大恐惧和哭腔的童音,像一把尖刀,猛地刺破了巷子口的喧嚣!
周小海小小的身影,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。
他小脸煞白,眼睛瞪得溜圆,里面盛满了无边的恐惧,显然是从哪个邻居嘴里听到了可怕的消息。
他冲到周建刚面前,根本没注意他爹手里掏了一半的油布包,小小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力,一头狠狠撞在周建刚的大腿上,两只小手像铁钳一样,死死抱住周建刚那条沾满泥污和暗红血点的裤腿。
“爸!爸!我妈呢?我妈咋了?马婆婆说我妈头上都是血!要死了!是不是你打的?是不是你把我妈打死了?!哇——!”
孩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,那哭声撕心裂肺,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控诉。
周建刚整个人如遭雷击。
儿子那声凄厉的“是不是你打的”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最痛的伤疤上!他掏油布包的动作瞬间僵死!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,像被抽掉了脊梁骨。
他低下头,看着儿子死死抱住自己裤腿、哭得浑身抽搐的小小身影,看着孩子那双被巨大恐惧填满、写满控诉的眼睛……一股比斧头劈开木盒时更尖锐、更彻底的剧痛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,将他所有的疯狂和孤注一掷,彻底击得粉碎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破碎的气音。
他想解释,想否认,可儿子那恐惧的眼神和凄厉的哭嚎,像无数根针扎进他每一寸神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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