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围观的人先安静,后又起了小声议论,却没有嘲笑。 朱瀚道:“你来借的不是地,是心。你想画什么?” 陈拐子把破框一打,露出里头夹着的一张旧纸,画的是一个小小的旧学府门口。 他指着画,手有一点抖:“我想把你们这‘一尺半’画下来。让人知道这有这么一条绳,这么一尺半。” “画。”朱瀚没有犹豫,“但先摸绳,再落笔。落笔半句半句。 你每下一笔,都把手停半寸。你画的不是形,是‘空’。” 陈拐子的眼睛突然亮了,那亮像从纸底下冒出来。 他搬着破框挪在一边,跪坐下,膝盖挨着地。 他先摸红绳,摸了三次,这才提笔,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,停一停,再往前,像每一笔都要问过绳。 李遇侧头看了他一下,眼里像有一丝笑,极轻。 沈老拉了一段“慢板”,弓子一抖一停,刚好与陈拐子的笔一进一退合上了拍子。 画到最后,陈拐子忽然手一顿,转头看朱瀚:“王爷,我要在纸上留一寸空。” “留。”朱瀚道,“留给谁?” “留给后来摸绳的人。”陈拐子笑,那笑里有点孩子气,“让他们在心里摸一摸,也算到过这儿。” 说话间,捕快回来了,把腰牌放下,照例摸绳,然后站在一边,像一个刚学会把脚步放慢的人。 朱元璋动了动手指,像要鼓一下掌,又压住了。 黄昏里,旧学府门口的灯还未点,光却像已经被人从屋檐下提出来,掂在手里。 日头落下去,街口的影子拉长。 人群外又是一阵骚动,原来是一个年轻的车匠推了辆手推车过来。 车上放着两个大轮子,轮轴有些松,他推得微喘。 车匠进来之前就停下,先摸绳,手掌在绳上来回两趟。 他张口:“我这轮子不正,是我装轴急了。城北门口有个老人家每日推东西过道,嫌我车响,我想来问问——我这轮子该不该走‘缝’?” “轮也有缝。”陆一丛抬头,这还是他一天里第一次开口, “你把轴承里的麻绳取出来三分之一,把牛油多抹半点,但是轮缘不要贴地太实。你让轮缘离地一丝,它滚的时候就不会把地上的砂卡在里面——声音小一半。” “可走起来不稳。”车匠皱眉。 “你心不稳。”陆一丛回应,声音不大,“你手把握得再紧一些,眼往前看三尺。你把心往前‘让’,手里就稳。” 车匠听得入神,小心抖抖地照做。 人群里一个老夜巡“嗯”了一声:“他们在给‘滚’找‘拍’。”他的话让旁边的人都笑了一下,笑声不高,却暖。 就在这时,素芝忽然朝街口望了一眼,轻轻举了举手。 她没发声,袖底却把人群的注意力牵了过去。 街角里,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扶着一个年迈的婆婆,婆婆脚下发虚,似乎刚遭了什么急事。 妇人走到绳前,先把婆婆安下,又自己摸绳,扶着婆婆的手也摸了一下。 她开口:“王爷,我娘的铺子在这条街口拐弯那边,与隔壁人家的炉灶挨得近。我们想着把炉往里挪一寸,怕挡了人家。今日家里出了事,心里乱,走来摸摸绳,问一声。” “炉挪一寸,火口就变。”朱标沉吟,“你们家的灶几口?” “三口。常用两个。”妇人答,语气里有一种被压住的颤抖。 “你别急。”朱瀚温声,目光扫过她和婆婆的脸色,“‘让’不是只让地,你们把火也让一让。你把常用的那口火稍稍收小半分,把不用的那口火开半分,两个火口在中间握手。 你们的炉挪进去一寸,火从两边走,中间空出个‘冷缝’,人走过就不烫。你去做,慢慢做,不要一次挪完。” 妇人连连点头,握了握红绳,眼里有水光却没落下来。 婆婆则把手停在红绳上很长时间,像在摸一段对已故之人的思念,最后放开,轻声:“这绳摸着,心不那么乱了。” 夜色渐深,竹棚下点了灯。灯光把人影拉在竹编的墙上,像一幅大大的皮影戏。 第(3/3)页